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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年之船04集》‧文章試閱　　作：羅陵　　　試閱字數：一萬兩千字

 

冥界的沙漠，
紅過了就是黑。

 

是善與惡的壁壘，
生與死的循環。

 

也是救與殺的選擇。

 

※
白日化為黑夜只在眨眼之間，但在日夜即將交替之時，先出現的紅月讓慕容飛一行人眼見月下兩抹肅殺的黑影正飛向他們。

 

狐狸總管看出是巨鷹蒙圖趁此刻來襲，欲阻擋百萬年之船前往冥界神殿之路。

 

明明還在遠處，明明那振翼聲尚遠，卻在日夜變化之前，兩隻蒙圖竟如瞬間移動般已經出現在眼前！

 

巨鷹蒙圖現身時的第一目標就是抓斷桅桿，擾亂他們的飛行，慕容飛與艾迪歐斯兩人要去阻擋蒙圖之時，桅桿忽地下降，蒙圖的鷹爪撲空而從船上方掠過，所幸未傷及飛船，但飛船卻如失速般從空中下墜。

 

百萬年之船在空中重新分解變化形態，即將組合成夜之船【梅塞克德特號】，已經有心理準備船要變身的百里紅眾人已經先抓住船欄，一方避開巨鷹的襲擊並保護船體。

 

慕容飛與艾迪歐斯不約而同張開背後雙翼，拔劍分別替船斷後，揮劍阻止一擊不中的巨鷹又再度攻擊。

 

即使心裡有預計敵人可能如蛇妖歐美那麗或是蠍群那樣的巨大，當實際看到敵人時，船上眾人仍感心下一凜，兩隻蒙圖的體型足有船體的巨大。

 

前方慕容飛與艾迪歐斯拔劍應戰，後方持槍射擊蒙圖的白河忍不住驚歎道：
「冥界的神怪簡直都在比大隻的。」

 

「這種大小算什麼？本小爺原形比牠還大！」小王爺驕傲地拍胸脯道。

 

「那快變啊！」白河道。

 

小王爺立刻兩腳一跳，想要變回原形卻無法變化，正在驚疑之時，安穩靠坐在船體上的狐狸總管道：
「別變的好，於現在的冥界裡除非擁有不受限制的條件，一變原形代表你已經死了。」

 

手握蓮花鎖正在伺機要攻擊巨鷹之時，百里紅聽到此句，伸出手一化，想試著化出羽翼，果真如狐狸總管所說無法產生變化，便問：
「不受限制的條件是什麼？」

 

「一是諭令，二是王者，三是超越冥界的存在，不過大家都沒有。喔──」

 

狐狸總管一聲低呼，不是驚訝而是逗趣，引起百里紅、白河、四喵一起朝狐狸總管的目光方向望去。

 

眼見空中巨鷹被艾迪歐斯發出光波攻擊阻擋路線，慕容飛則趁此近身攻擊，一劍擊中巨鷹的腿骨。

 

本該如預料的是巨鷹的腳爪被慕容飛一劍劈傷，鏘地一聲，慕容飛的劍卻卡在鷹爪上，還被巨鷹拖著在空中滑行，狐狸總管見狀笑道：
「主子儼然沒吃中飯，缺力氣啊！」

 

那廂一邊被巨鷹拖曳的慕容飛，索性一腳踩住鷹爪借力施力，邊道：
「是這傢伙簡直跟金剛石一樣！」

 

與慕容飛配合的艾迪歐斯見狀，收回光波陣，反運氣於劍刃之上，一式斬擊波劈向蒙圖之身，但是……

 

從未失手過的劍氣卻與慕容飛落得相同狀況，只是有鑒於慕容飛的前車，艾迪歐斯在劍要卡在蒙圖石身之前，得已及時收勢並避開蒙圖的反擊。

 

慕容飛使勁抽出卡住的劍刃，忙脫身重新蓄勢，另一隻被白河連續槍擊而無法靠近的蒙圖見伙伴被慕容飛與艾迪歐斯困住，【梅塞克德特號】也即將組合完成就要落地，鷹眼掃向船上的人後，當下放棄攻擊船隻，回頭就衝向艾迪歐斯。

 

變成圓型堡壘簡直如飛碟般的船隻一落地，衝擊力濺起了浪潮般的黃沙浪花，滑行數十尺後漸止，只聞輪軸聲再響，船身左右伸出四支巨足，立身於沙漠之上。

 

船首像伸出歐美那麗與阿拜多斯形成的雙頭蛇之像，但夜船卻未前進，輪軸聲發出軋然停止的聲音，船體隨後開始搖晃。

 

狐狸總管在梅塞克德特號無法前進時便已邊施術穩住船身，一邊向慕容飛與艾迪歐斯喊道：
「你們兩個別打了，趕快回來，若無主神在船上，一分鐘之內夜船就會解體！」

 

被兩隻蒙圖纏鬥的慕容飛與艾迪歐斯聞聲立刻回頭飛向夜之船，但兩隻蒙圖不停擾亂兩人前進，慕容飛與艾迪歐斯這才知巨鷹根本是在牽制他們而非是有意攻擊。

 

蒙圖左右夾殺而來，看似無前路，但牠們攻擊之時，就是最大的空隙，慕容飛、艾迪歐斯兩人採取正面應戰之態，在巨鷹挾擊而來時急低身避戰閃離，在巨鷹必須採取迴旋再追向他們二人時，兩人已及時趕回梅塞克德特號上。

 

當慕容飛與艾迪歐斯一上船，歐美那麗與阿拜多斯的四隻紅眼發出紅光，如移動堡壘般的梅塞克德特號立即邁步向前行進。

 

未出數丈之距，梅塞克德特號猛地停止，輪軸不停發出咿呀的響聲，四足明顯還有移動狀態，卻如齒輪卡住般不動，船身開始四處劇烈搖晃，好似被異物纏住四足般。

 

「怎麼回事！？」百里紅訝然道。

 

太子朝船外探頭一看，道：「船的腳被黑色的不明物體纏住了，我去看看！」

 

慕容飛立刻阻擋道：「等等，你別下船，妖物必定又是藏在沙漠下才會從腳部纏住我們，你這下去是自投羅網。」

 

艾迪歐斯道：
「我同意阿飛的說法，這兩隻蒙圖並沒有真正要強攻之意，鷹不是夜晚獵殺的生物，若牠們是誘餌，這故做追擊只是想引我們進真正的敵人所在的陷阱。」

 

白河道：「我記得典籍裡說的乘夜船時需要掃蕩的是十二州的妖怪，以讓在夜晚進入死亡狀態的太陽神拉平安渡過黑夜好在白日重生，那夜船最大的敵人應該就是蛇神阿佩普。」

 

聽到進入死亡狀態的太陽神拉這句，慕容飛忍住沒耍冷說自己是不是要裝死一下，他便建議道：
「挑釁一下？」

 

艾迪歐斯向太子借了飛鏢，反手往船足部射去，削過纏在足上的一片黑影，那一片黑影崩落成數十道小黑點落在沙漠上，隨著受艾迪歐斯力道而直沒沙下的飛鏢，嗡嗡之聲自沙下悶聲透出，落在沙漠上的黑點也鑽入沙漠下。

 

百里紅見狀忍不住雙手交抱著手臂輕撫著，道：
「怎麼覺得像一堆蟲子落下，好噁心……」

 

巨鷹蒙圖果真如艾迪歐斯所說並未真正追擊，一隻在船周圍打轉，另一隻飛上空中後，再朝他們俯衝而來，似是想直接撞倒梅塞克德特號。

 

當蒙圖再次攻擊之時，不能離開夜船只能選擇船內近戰攻擊的慕容飛與艾迪歐斯持劍已待，蒙圖發出鷹嘯！

 

夜空中兩聲震耳巨響，後方的白河立刻舉槍連續射擊蒙圖，蒙圖連中數槍，仍與慕容飛攻擊牠時相同，雖受創卻不見傷害，只是不停在船兩側盤旋，彼此發出尖嘯聲，似欲尋找攻擊之機，又在等待什麼，虛晃攻擊後又退開仰頭尖嘯。

 

更加激昂的鷹嘯讓慕容飛他們感到刺耳，蒙圖保持著子彈不能及的距離繞著梅塞克德特號行動，這也讓慕容飛他們稍得喘息與討論之機。

 

狐狸總管拍拍白河的肩膀道：
「白河靠你了，再解決掉船下的怪東西前，你可別散神讓蒙圖有機會攻擊。」

 

「我知道，不過巨鷹分兩側，我一個人顧不了兩處。」

 

仍托槍對著敵人的白河騰出一手伸往背後再抽出一把同款連發手槍遞向他們：
「有個人一起顧，才好徹底阻止他們。」

 

「雙槍俠喔！」慕容飛看著白河拿著的槍卻不接過，「誰槍術好的？自動接一下。」

 

擅長的太子雖想接手，但現在是貓型恐難以駕馭後座力太強的人型用手槍，少爺與貴妃各自是力系與術法系，都不是槍砲系的，只好看向小王爺。

 

被喵同伴們注視的小王爺忙道：
「本小爺是專門化解槍砲攻擊的，叫我拿槍完全不對啊！」

 

※

 

從上船到現在始終感到自己毫無用武之地的百里紅垂肩道：
「那要交給誰？我也不是槍砲系的，用槍根本沒有我的絕招威力。」

 

想到艾迪歐斯曾用冰晶石炸退巨蠍群，百里紅是一聲長歎道：
「說真的，讓我放大絕不就解決了？」

 

狐狸總管拍拍百里紅的肩：
「殺雞焉用牛刀，真正敵人還沒全出來前，紅小姐妳就耐心等待一下。」

 

「這真正的敵人厲害嗎？」百里紅這會兒可精神了。

 

狐狸總管遲疑了一下，才笑道：
「我想沒出什麼亂子的話，應該是很厲害但打不贏妳。」

 

一陣風聲疾嘯，蒙圖在他們討論時抓準時機搶攻，眼明的白河立刻要開槍對上右側襲來的蒙圖時，手裡的槍也被人及時接去。

 

就見兩把槍分別開弓，碰碰數聲連開數槍，白河讓攻擊他的母蒙圖直接躲開又飛遠而去，但左側的公蒙圖卻在四聲槍響後呈拋物線般失速墜落！

 

接過槍的人正是艾迪歐斯。

 

艾迪歐斯見到蒙圖那宛如玻璃般的雙眼，毫不猶豫直接兩槍命中，當蒙圖失去視力之時，驚慌與劇痛讓蒙圖開始暴衝，眼看就要朝梅塞克德特號撞來。

 

艾迪歐斯再開兩槍，不偏不倚擊中蒙圖肩翼最薄之處，試圖讓蒙圖直接失去飛行能力。

 

在刀劍失去攻擊效果之時，艾迪歐斯並未抱著太大期待能打下蒙圖，卻見蒙圖被兩槍貫穿，登時墜落在沙漠，發出淒厲地嚎聲。

 

白河見狀欲與艾迪歐斯採取相同行動，但母蒙圖已經驚恐地直接飛出射程，尖嘯數聲遲遲不敢靠近。

 

「結果是怕被槍打不是怕刀劍嗎？」百里紅道。

 

艾迪歐斯低頭看著掌中這把短槍。

 

劍術過人且出招屬於是一擊必殺、一刀兩斷的艾迪歐斯對於無法傷及蒙圖始終感到訝異，畢竟劍下從未有能擋住他攻擊之人或妖，這算是開新紀錄。

 

他握緊手裡的毀滅之劍，兩者比對之下，瑟洛提爾所造之劍絕非凡品，過往戰中是金石亦能摧折，這不對勁。

 

尚在疑惑之刻，便聞慕容飛疑問道：
「如果說牠們跟歐美那麗一樣是石像所化，那麼刀劍難侵的原因就有跡可循了。」

 

「石像？」艾迪歐斯反問。

 

「嗯，照理講金能摧木石，但蛇妖歐美那麗卻只怕力量不怕刀劍，連這兩隻蒙圖也是，該不會這冥界的生物都是如此吧？」慕容飛認真過後又略帶調侃地道。

 

「你以力量打倒歐美那麗？」艾迪歐斯立刻問了關鍵問題。

 

「對。若真是拳頭定生死，那麼白河開槍能讓牠們停止攻擊的原因也可成立，牠們不怕子彈的傷害，但是爆炸力與力道仍讓蒙圖有所顧忌，只是你剛好打到其中一隻的弱點──玻璃之眼。」

 

艾迪歐斯看著倒在沙漠上的蒙圖雙眼已成空洞之處。

 

慕容飛思索半晌，確定內心的推斷後才對繼續對眾人解釋著他是如何打倒歐美那麗的狀況。

 

與歐美那麗纏鬥之時，慕容飛並未發現其眼睛有缺陷，是直到他打碎了歐美那麗之後，才發現那顆是為眼睛的紅寶石，寶石內已被下了詛咒，也許是因此成了弱點。

 

當艾迪歐斯擊中蒙圖的雙眼就能破除不受傷害的限制，慕容飛即使因此得證，卻還有想不通的地方。

 

指著還在空中盤旋的母蒙圖，慕容飛再道：
「那隻母蒙圖的雙眼並未像公蒙圖或是歐美那麗發出異光，其異光處是在心口處的玻璃眼，但為何會長得簡直像教堂彩繪玻璃窗般，這點我想不透，冥界文化理論上跟天之國界並沒有相關。」

 

「既然知道弱點，要先把牠打下來試試嗎？」白河問道。

 

狐狸總管搖頭：「不要比較好，母的蒙圖很少，保育一下。」

 

這個答案讓大家忍不住望向狐狸總管，眼神都是在反問著狐狸總管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當真的。

 

狐狸總管一攤手，道：
「雖然是敵人，除非是自己找打，看在牠如此欠膽就放了牠吧，如艾迪歐斯說的，這時間並不是蒙圖出沒的時間，不管牠是誘餌或斥候，我們真正的敵人還沒出現，看那邊。」

 

狐狸總管指向被艾迪歐斯擊斃的蒙圖，這時大家才注意到，公蒙圖渾身的光彩全然消失無蹤，仔細一看已化為石像。

 

既是石像，那究竟是石像具有生命，還是被誰操縱？

 

即使能理解慕容飛與艾迪歐斯擊中巨鷹卻如砍中金剛石壁般的答案，但這種操縱石像的力量……

 

船上眾人不約而同想到前一晚威脅他們的賽特之神。

 

※

 

正當看著眾人一邊戒備一邊欲解謎之時，百里紅看見一物彈到船上，雙眼登時一睜。

 

「呀──ＸＸ！」

 

天不怕、地不怕卻超討厭這東西的百里紅連蟑螂或小強兩個字都不肯說出，尖叫一聲後死命地往在甲板上亂竄的黑影胡亂踏去。

 

首先看清楚那東西的慕容飛立刻伸臂擋住百里紅，急道：
「別踩，是聖甲蟲！」

 

百里紅仔細一看，確實是像隻甲蟲的昆蟲，她道：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聖甲蟲？」

 

「一般來說應該只有神殿裡或是有生命跡象之處才有，但眼看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除非是藏在地下，而且聖甲蟲成群行動，絕對不會只有一隻。」慕容飛道。

 

「我聽說聖甲蟲會吃人？」百里紅問道。

 

對於這問題，算是埃及通的白河負責解說道：
「聖甲蟲是埃及代表復生的聖物，牠並不會吃人，是神鬼傳奇的電影才這麼演，當然要講電影情節裡所說吃人是對盜墓者為了私慾而打擾死者的清靜的懲罰也可以的。」

 

百里紅理解了白河的解說，慕容飛想想立刻問：
「等等，你說的電影我有印象，聖甲蟲既然代表復生，電影裡也是用在印和闐的復活梗，那現在聖甲蟲出現在這裡的意思是也代表什麼東西復活了？」

 

船上一陣沉默，只有聖甲蟲發出了嘰嘰兩聲，隨後是喀喀連續作響。

 

「有沒有聽過螃蟹在甲板上快跑的聲音？」

 

狐狸總管的問題一出，隨後是如萬蟻般行進的聲音從船的四方向傳來。

 

白河瞥眼向外看出，但視線卻正好從倒臥沙中的蒙圖石像看去，登時瞠目指著石像道：
「你們快看！」

 

蒙圖那空洞的雙眼乍看如流下了兩道黑色的眼淚，仔細一看卻是成千上萬的聖甲蟲自眼窩中前仆後繼的落下，更鑽入沙漠中。

 

「是從蒙圖體內爬出來的？」百里紅問道。

 

「不對，蒙圖還沒倒地時，聖甲蟲就已經出現。」慕容飛道：「被艾迪歐斯打的掉進沙漠裡的就是這東西。」

 

「所以這隻先跳上來是挑釁還是先禮後兵？」百里紅道。

 

好問題。

 

眼見耳聞盡是聖甲蟲自沙漠下不停向上攀爬，從梅塞克德特號能於沙漠上行走的四足快速爬上，簡直成千上萬的聖甲蟲包圍在船周圍處，除了就在船內的那隻，其他沒有任何一隻聖甲蟲進入甲板。

 

但讓一行人感到焦躁不安的情緒氣氛，卻是來自聖甲蟲，就不知道底是盯著船上的誰？

 

總不會要像神鬼傳奇裡演的，他們是闖入冥界的外來敵人，所以聖甲蟲要攻擊他們？

 

慕容飛、艾迪歐斯、百里紅、白河與五喵背對背圍成圈，武器全部上手，狐狸總管嘖了一聲道：
「這裡九個人，就有四隻不適合團戰，嘖！小王爺、紅小姐，降魔燄預備。」

 

雖然不明狐狸總管在此時說這句話的意義，但既然狐狸總管看似熟門熟路，讓牠指揮也樂得輕鬆。

 

「收到！」小王爺揮動雙扇擺好架勢。

 

百里紅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舉起雙手在胸前交握，感動道：
「我等好久好久了，隨時都可以出手！」

 

「很好，記得是大絕，小王爺先、紅小姐妳等我。」狐狸總管露出尖尖地犬齒，白牙笑得發亮道。

 

「包在我身上！」百里紅手按心口道。

 

母蒙圖清嘯一聲，朝梅塞克德特號如自殺式般的撞擊而來，聖甲蟲在蒙圖先攻之刻同時進擊！

 

「現在！」

 

狐狸總管大喝一聲，小王爺率先出擊，呀喝一聲，紅火龍族才有的降魔燄在眾人身前呈火龍翻騰般延燒而出，第一時間阻止了聖甲蟲如槍林彈雨般的襲擊，蒙圖也遭降魔燄燒灼而半身化為石像掉落沙漠，成功阻止了第一陣攻擊的行動。

 

但，一股腥味卻從下方瀰漫而上。

 

「紅小姐！」狐狸總管喝道。

 

船周十尺之處沙浪翻天，黑色的蛇群自沙下衝出，接在聖甲蟲之後如疾羽利箭射向船內，百里紅高舉雙手，降魔燄匯聚成光球拋向空中，隨後如放射狀般炸開，圈型的火燄陣自向外毫無空隙的放浪燒出！

 

蛇群無窮無盡的衝入，即使被百里紅的火燄燒退了第一波，仍有第二波、第三波源源不絕，本來火球放得正開心的百里紅也在蛇群攻來時間快過她聚氣的間隔，開始回手不及，而聖甲蟲更未完全消退，形成上有蛇雨下有蟲波。

 

「換我們吧？」慕容飛道，艾迪歐斯也看向狐狸總管。

 

「除了主子不能擅動，大家就直接動手吧！」狐狸總管道。

 

艾迪歐斯與白河、四喵等，沒再讓百里紅一人忙碌，立刻聯手反擊。

 

艾迪歐斯線率先將槍丟還白河，左手毀滅之劍揮向蛇群，而蛇群不若蒙圖刀劍不入，被刀劍所傷就立刻化成黑沙消滅。

 

少爺、貴妃、太子、小王爺見狀，抄起武器狠打著蟲蟲大軍，百里紅也不再使用火燄砲，雙手袖裡滑出八蓮雙金刃，浮於半空針對蛇群攻擊。

 

地上的聖甲蟲就交給少爺牠們去打……她還是別自亂陣腳。

 

※

 

被狐狸總管命令坐在船中央桅座以定住船身不動，不能離開的慕容飛盤坐思考著，狐狸總管則指揮著四喵、白河與百里紅，沙場老手的艾迪歐斯則自由攻擊。

 

「我只能顧著船嗎？」慕容飛抬眼問著坐在他頭上的狐狸總管。

 

「船最重要，沒有船冥界神殿也不用去了。」狐狸總管道。

 

慕容飛點頭，認分地看大家打架，他在一邊納涼。

 

伸手摸向腰後的兩把長匕首，單獨使用為金剛刃，合起來乃是慕容飛從少年時代便不曾離過身的【金剛雙尖刃】，他喚了白河一聲，抽出其中一把丟向白河。

 

即使用槍熟悉，但近身的蛇群仍讓白河略顯支絀，當接過慕容飛拋來的金剛刃時，白河便知道慕容飛的意思，說了一聲謝謝後，回身就是一槍一刃，邊開槍邊揮砍蛇群，以能遠近皆攻。

 

慕容飛繼續看著混亂的甲板上，偶爾揮劍削飛趁隙來攻的蛇群。

 

敵人又是蛇。

 

起初以為衝進來的蛇海可能如蒙圖一般，刀劍不侵，但四喵都是以刀劍或是法杖應敵，登時刀光劍影交織，少爺更是拿著牠的千斤槌快速將聖甲蟲全打成蟲漿。

 

如果以冥界生物組織本能來說，這聖甲蟲群與蛇群應該是有如歐美那麗一樣，被王帶領著跟隨祂的族群。

 

慕容飛心想，聖甲蟲所聽命的不可能是蒙圖，但蒙圖有可能是這個王的伙伴，更也可能都聽命於賽特神。

 

小王爺說了，夜船的敵人就是蛇神阿佩普，但從未有紀錄說過聖甲蟲聽命於哪個冥界神。

 

驟然，聖甲蟲忽地全部退離，簡直就像被瞬間抽離般，但蛇雨利箭並未斷，反而更加強烈，在眾人揮動兵器消滅這些簡直無窮無盡的蛇妖時，蛇群被從中分開，一抹巨大黑影破浪般突入直接撲向坐鎮正中的慕容飛！

 

首當其衝的慕容飛第一時間揮劍一劈，散開的卻是數百隻身首分離的小蛇與聖甲蟲！

 

白河、百里紅與四喵已隨後攻來，躍身而起的艾迪歐斯舉劍當中劈下，黑影之首幾乎被斬裂，化散成密密麻麻的蛇群與聖甲蟲落下，黑影昂首而起，落下的聖甲蟲與蛇群再度被這巨大的黑色蛇影吸回。

 

在聖甲蟲聚回黑影的頂端之時，那扭動的表情才讓眾人看清是張由蟲與蛇所聚成的臉，聖甲蟲若膚，蛇群若血脈，來回牽動著這巨大蛇妖正在獰笑的臉。

 

「果然是阿佩普嗎？」慕容飛看著正瞪著他的蛇妖，心裡腹誹了一句這年頭蛇妖都在比大尾的，這尾比歐美那麗大了一倍不止。

 

「阿佩普長這樣也怪獵奇了。」白河舉槍對著阿佩普，絲毫不敢鬆懈。

 

巨大蛇妖說了一句話後，邪笑了數聲隨後篡回沙漠底下去。

 

在場沒人問他說了什麼，只是齊同合一望向小王爺直接等答案。

 

小王爺彈起一隻貓爪，學著阿佩普的聲音道：
「得罪賽特大神的人都得死──姆哈哈哈哈！」

 

才剛笑完，被降魔燄擊中倒在沙漠上還一息殘存的蒙圖猛地竄飛而起，還想攻擊他們，耐心喪失的百里紅終於忍不住揮出蓮花鎖直接打中母蒙圖。

 

「要睡就給我睡徹底點！」

 

就在觸到蒙圖之身的剎那，半身已化石像的蒙圖竟發出一聲淒然的長嚎，被擊中之處噴出砂塵，喉中更發出不明的同波音調。

 

才不久前大家正為這刀劍不侵的蒙圖傷了腦筋，還找出玻璃眼的弱點，結果百里紅一出手就讓蒙圖直接沙化？

 

慕容飛立刻看向百里紅，急問：「妳對牠做啥了？」

 

見這蒙圖即將要散體狀態，百里紅握著蓮花鎖，忙擺手解釋道：
「我可沒滅牠！我只是給牠鎮個魂而已！」

 

鎮魂？

 

若將冥界以死後國度來思考，亡靈死後皆來到冥界，而冥界神祇也都是死亡狀態，那麼最有效克制他們的方式，是鎮魂。

 

歐美那麗也好，蒙圖也好，賽特神也好，都像是帶著一股不明的怨氣，受到異常的操縱。

 

所以蒙圖的剋星果真是能鎮魂的不死鳥？

 

慕容飛再問道：「小王爺，牠在喊什麼？」

 

小王爺完全不需思索，直接答道：
「牠在喊救我！」

 

所以說，冥界果然是被賽特控制了嗎？

 

阿佩普的主敵人應該是奧塞里斯，但卻遵從著賽特，但賽特神並非完全的惡神，會在這封閉的冥界裡呈現完全的惡狀……

 

慕容飛想起那奇怪的黑卡，與賽特神出現時的奇怪詛咒，他道：
「雖然這蛇神阿佩普不明所以的離開，咱們趁這個空檔試試看，請妳為他們鎮魂。」

 

百里紅雖顯訝然，但她知道慕容飛會這樣提必有他的用意，百里紅立刻聽話地收起蓮花鎖，雙手一展，金紅色的光芒中出現浮空的【九蓮天箏】，隨即彈奏鎮魂曲。

 

箏聲響起幽怨清淒的曲調，沙漠中氣場隨著箏曲開始變化，那股彷彿緊緊黏膩在靈魂上的怨氣與殺氣，怨與恨漸漸轉化成雖然酸楚無奈但也漸漸放下的情緒，蒙圖的哀鳴也跟著鎮魂曲停止。

 

當氣氛逐漸緩和，看見飄渺的靈魂自沙漠下飄散而出，逐漸飛向空中，百里紅終於確定慕容飛要她彈鎮魂曲，果真是為了超渡這些困在冥界的靈魂。

 

越了解、越感受，箏聲從飄渺低迴再為悠然任意，百里紅輕輕地彈著曲子，試著想讓阿佩普與賽特的怨恨降低。

 

她想，哥哥要的效果就是這個。

 

※

 

與少爺、貴妃、太子與小王爺一起守著百里紅的白河見現場的殺氣總算散去，又見百里紅的箏，他想起了慕容飛曾經說過飛天族族長的鎮魂樂器都是要十六歲那年才會出現，白河覷著空忍不住湊向狐狸總管偷偷八卦了一句：
「所以說紅小姐真實年齡果真是超過十六歲，女王魂藏在蘿莉身嗎？」

 

狐狸總管嘿嘿兩聲，道：「你可以親自去跟紅小姐確認。」

 

白河回以哈哈兩聲，乾笑著：「我可不想要重跑任務的原因是被紅小姐滅了。」

 

※

 

鎮魂曲，顧名思義讓靈體安定而感到救贖的曲子，是不死鳥女王與其所率領的靈界飛天族特有技能，能夠鎮壓各種妖魔鬼怪的殺氣與怨氣，更能夠穩定人的心靈與情緒逐漸進入平和……

 

慕容飛驀地一陣心悸，那種心口緊縮、渾身發寒、喘不過氣的感覺異常強烈，總不會是他要被鎮魂了？

 

「哥哥，你沒事吧？」發現慕容飛異狀的百里紅忙問。

 

「妳手別停下來！」慕容飛忙道：「我沒事，一瞬間心悸而已。」

 

聽見心悸的黑貓狐狸總管那好整以暇的神態略略變色，牠道：
「你有任何不好的預感嗎？」

 

慕容飛想了下，道：「不知道。」

 

狐狸總管聞言更加疑惑，道：
「主子的巧合九成都是衰事，但主子的心悸都是有大事發生，而且一定都是有人在預警你。」

 

湊上前的白河也道：
「通常心悸都是代表近親或好友出事，還是阿飛有朋友出事……？」

 

才剛說出這句話，就見白河一臉不妙，與百里紅互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
「司馬殺生郎？」
「司馬叔叔？」

 

慕容飛說不上來，正在猶豫之刻……

 

開天劈地般的轟烈雷擊憑空出現，毫無任何預警當頭直落在梅塞克德特號上！

 

船上眾人被強烈的雷電之力轟中，一時震跌於甲板上，百里紅的鎮魂曲曳然止住，蛇神阿佩普趁此自沙下衝出，狠狠撞上梅塞克德特號。

 

夜船登時失去重心直接傾倒，慕容飛等人被摔出船外，但已有所預警，紛紛浮立於沙漠上不讓潛在沙下的聖甲蟲與蛇群偷襲。

 

正要回頭保住夜船之時，阿佩普卻搶先一步已將夜船拖入沙漠之下！

 

冷漠驕傲卻又幽怨的長笑聲，自空中淒涼地傳來。

 

仰頭一看，便見半空中，那巨大的賽特神如頂天立地般的出現，豺狼面具上神情不再是英勇威武的戰爭之神，而是向冥界邪惡復仇的風暴之神，同時手中權杖再度一揮，颶風捲起沙塵暴，席捲眾人。

 

※

 

狂風沙暴遮掩了視線，首當其衝的慕容飛與艾迪歐斯凝氣欲擋，白河正欲保護五喵與百里紅，但賽特神所發的沙塵暴所藏正是將大家打入異空間的亂流。

 

祂鎖定的目標，正是慕容飛與艾迪歐斯。

 

眼見夜船已被捲下沙海，心知此場無論有無打過都一定得重返再來的狐狸總管，此行正是肩負一旦有無法挽回的狀況，便要將大家安全送回原點的責任。

 

勇闖冥界團裡唯牠不受限制能自由來去各界，狐狸總管渾身赫發白色聖光，一時蔽了賽特之眼，沙塵暴立時減弱。

 

瘦小不起眼的白領黑貓產生變化，綻放出的白金色聖光罩遍全身，聖光越漸盛大，越見明亮，將賽特神的怨恨之氣壓逼至勢均力敵。

 

耳聞神之鈴響、天籟聲唄，白光一散，狐狸總管的本尊──擁有兩千年道行的【善神狐珥】現世。

 

仙氣飄飄之中，一身雪白長毛飛揚逸舞，在深黑幽夜中更顯得聖光曜目。

 

善神狐珥毋需任何言語，狐聲一嘯，足尖一踏，通往靈界的拔道大門便開，善神狐珥立刻將白河、少爺、貴妃和太子第一時間掃入結界大門內！

 

「胖子、紅小姐、殿下快入拔道！」善神狐珥喊道。

 

即使心急妘姬與穆爾法四人的下落，心知夜船已失，這當口已不能再留，艾迪歐斯保持著理智，但問道：
「我們走，那阿飛呢？」

 

「我殿後！」

 

艾迪歐斯聚起眉看著對上賽特神的慕容飛。

 

慕容飛並沒有看著善神狐珥，反而是浮現前所未有的認真之態，握住手中的災禍之劍對上賽特。

 

「我豈能放你一人！」

 

原則是絕不丟下伙伴的艾迪歐斯提劍就要助慕容飛，善神狐珥立刻阻擋艾迪歐斯。

 

「主子不能走是因為他並沒有完全重生，未經過冥界神殿這道手續就離開冥界必死無疑，妘姬等人亦同，快走！」

 

快速解釋後的善神狐珥轉頭欲喚被彈飛最遠的百里紅與小王爺，祂卻面露驚疑之色：
「紅小姐……等等！」

 

在善神狐珥叫喚之前，天生就為戰而生的不死鳥女王，被這些驟變與即將無功而返的狀況惹得怒火高熾，百里紅當下就反擊偷襲他們的賽特神與拖走夜船的阿佩普，十指連撥【九蓮天箏】，曲調憤怒而戰意高升，乃是不死鳥的滅魂曲！

 

聞此曲調的善神狐珥，失去往常總是不急不火的泰然，急吼道：
「紅小姐，不要奏滅魂曲！」

 

即使善神狐珥急喚小王爺阻止百里紅，但百里紅曲已奏，一時讓賽特神感到靈氣被衝擊的波動，對峙中的慕容飛隨即飛躍上空中，災禍之劍凝上降魔咒，一劍劈向賽特神──

 

賽特神哀號的剎那，箏聲亦斷的百里紅也是一聲痛呼！

 

背後沙浪爆發的百里紅，只感前胸後背是一陣刺穿的劇痛。

 

「姐姐！」

 

衝上前的小王爺目睹百里紅被另一尾前所未見的蛇妖所咬，當牠放出紅火龍的滅魂燄要攻擊蛇妖救百里紅之時，另一尾黑影自沙下竄出同樣是一口咬住小王爺！

 

這會兒善神狐珥終於確認沙下衝出的蛇妖，果真是莉莉絲那尾在冥界消失已久的寵物──

 

九頭蛇‧巴脩。

 

即使想救百里紅與小王爺，但巴脩一抓住目標後，立刻竄回沙漠之下逃逸無蹤，讓在慕容飛、艾迪歐斯與善神狐珥欲救無能。

 

──誰都別想走！

 

滅魂曲一消失，不再受滅魂曲影響的賽特神回手反攻，一杖揮下冥界神擊，擊中舉劍硬擋的慕容飛，率先將慕容飛打入亂流內，神擊更直落向善神狐珥的靈界拔道！

 

善神狐珥硬擋神擊，頭一頂就要將艾迪歐斯推進靈界，但沙漠下的阿佩普急速竄出，拚著被艾迪歐斯一劍劈裂，仍將艾迪歐斯撞入亂流之內，艾迪歐斯瞬間自亂流內消失。

 

賽特神哈哈大笑，那遭到橫斬而倒落沙上尚未重組完全的阿佩普，跟著主子同樣猖狂地笑著。

 

賽特神長笑中又怒哼一聲，道：
「靈界神也想插手干預冥界之事？」

 

背對賽特神的善神狐珥低哼一聲，猛地一足踏爆了蛇神阿佩普，只見沙上碎散了一地的黑沙，讓阿佩普暫時都無法再生。

 

善神狐珥不屑地揮了揮腳爪上的黑沙，才回頭望向賽特神，笑道：
「等我再回來好好教訓你……背後的魔障。」

 

善神狐珥凌身一躍，白光疾飛向天際，冥界夜空出現通往靈道的拔道口，在善神狐珥衝入之時，拔道口也迅速關閉。

 

贏了這一場的賽特神哈哈大笑。

 

但笑聲，卻越來越虛無。

 

驟然，賽特神的豺狼面具迸地一聲裂開。

 

低頭一看，血落在掌心，落下的面具，正是被慕容飛的一劍所斬。

 

那口劍祂不是沒見過，但……

 

災禍劍與降魔咒？

 

祂背後……真如狐珥所說……魔障？

 

※

 

狐狸總管說過，進入空間亂流的下場多半是永世飄零難回三界，除非幸運地有人在自己的所在地開啟相同的空間，並且要同人同地才可解開。

 

過往，應有成功過的案例，狐狸總管才會提出。

 

艾迪歐斯站在這座冰冷的石室內，石室只有一條通道，乍看之下像是一座石牢，但卻沒有能關住人的柵欄。

 

他未到異空間，也沒有那種所謂永世飄零的感受。

 

反而有一種闖迷宮的感覺。

 

在不知此地的人事物、也不明究竟是不是能遇上他人的空間結界，總是需要特別小心，心志一旦不夠堅定，就容易被自己的心魔所困。

 

這樣的石牢，他相信必有用意。

 

眼前只有一個選擇反倒簡單，艾迪歐斯毫不猶豫地向前直行。

 

※

 

一條不停重覆呈現原地打轉之感的路，一開始會讓人誤以為是進入了或許有他人也存在的空間，抱著一線希望而前行，走到後來將因為沒有變化而漸漸失去信心與希望，此時將生心魔，而成為所謂的「鬼擋牆」。

 

石路、牢穴、斑駁的壁面，沒有間斷或變化的路，艾迪歐斯平靜無波地走著。

 

說沒有產生懷疑與憂心是不可能的，但那也在他決定跨步踏出之前，這一間又一間的石牢，不管是一模一樣或有些微落差，深究它將陷入牢籠之中。

 

這是魔最愛玩的把戲。

 

請君入甕。

 

細算自己走了多少步，即使周圍並沒有變化，但不被眼前所惑的艾迪歐斯確定自己走在一座螺旋迴廊之中。

 

果真如自己先前所料，眼前不變的場景是為了讓人轉移焦點而尋找破綻的蛛絲馬跡，但事實上線索就在行進之中。

 

萬物宇宙以圓為世界之型，受引力所制，在這裡只要看著周圍就會失去警覺性，忽略了自己走在一個螺旋迷宮裡，這種在狹小世界中的圓並非不能察覺。

 

當達到萬步之時，艾迪歐斯聽見了前方傳來幾不可聞邇的聲音。

 

是女人在啜泣的聲音。

 

艾迪歐斯乍爾有些失望。

 

他知道不是妘姬。

 

※

 

妘姬，是位冷靜過人、意志堅強的女性。

 

身為暮城總司祭，她必須讓暮城子民成為心靈依靠，從未在人前示弱，也未在身為夫婿的自己面前哭泣過。

 

即使國界戰場最後一役，明知此戰必死，艾迪歐斯選擇送走已經有孕的妘姬，至少給自己、給妘姬留下明知不可能的求生希望。

 

他能感受到妘姬心中那說不出口的悲傷與想留下與他同生同死的願望，但妘姬更自知她的體質在孕中根本毫無戰力可言，留下只是成為艾迪歐斯他們的累贅。

 

那時候他們都明白悲傷無益。

 

為不讓艾迪歐斯有後顧之憂，妘姬駕著黑狼毅然離去，即使在生離死別那樣的時刻，妘姬也不曾流淚、遑論是哭泣。

 

最後妘姬依然身亡。

 

那時，如果讓大家都留下，如果讓他們自由選擇同生共死，或許今日不會獨留自己。
艾迪歐斯長歎一聲，他知道自己停下腳步，卻也在往事的悲傷中沉沒了情緒。

 

低垂的雙眸抬起了眼簾，艾迪歐斯望著前方。

 

這女人的哭泣聲莫名讓他有些在意，甚至憶起往事。

 

卻完全說不上有印象，更談不上存在記憶。

 

這種在意的感覺，究竟是因為想起妘姬而悲傷才產生空隙讓心魔入侵嗎？

 

艾迪歐斯續向前行，他來這並不想為了回憶而坐困愁城。

 

他必須回去跟狐狸總管他們會合，為救妘姬與兄弟們，為救與他同樣深陷冥界的慕容飛與百里紅、小王爺。

 

石牢通道的最終盡處，是一座異於此地的小型聖壇。

 

頹倒的聖杯、蛛網糾纏的燭臺、空蕩積塵的銀盤，以及屈身伏在神壇前低聲啜泣而斷斷續續的女人。

 

艾迪歐斯沒有驚動她，只在背後打量她那長到曳地的灰髮，當艾迪歐斯注意到她的穿著與服飾時，視線再也難以移開。

 

那失去光澤的灰髮，若保養得當或是靈力完全，該呈現的應是亮麗的銀髮，那身東方女子服飾也應是呈現只有東方靈界王后能穿米金色的華麗后服，非是如今這枯黃而陳舊。

 

銀髮、東方后服，原來……這是他異常在意的原因嗎？

 

艾迪歐斯一時有些難以置信，但仍試探性地喚道：
「瑟洛緹莉兒？」

 

聽見了這個名字，女人低泣的聲音驟停，耷拉著的頭與肩膀瞬間緊繃。

 

她抬起頭，卻不敢轉過身來看艾迪歐斯，那樣的情緒是與他相同的不敢置信。

 

她抬起手，那雙灰白的手即使乾燥斑駁，仍可以看得出過往的美麗雪白，只是失去了血色與水潤。

 

她按住了鬢邊的長髮，試圖想掩住臉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艾迪歐斯般的猶豫不決。

 

這樣的反應是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祕密。

 

艾迪歐斯沒有再度呼喚而驚動她，反而是屏氣凝神，耐心等候她願意轉過頭來。

 

不否認，他也有意要讓她以為方才的聲音只是個錯覺、幻聽，而想回頭確認。

 

果不其然，艾迪歐斯目的達成。

 

這個女人擔憂、害怕、猶豫，諸多心情混雜在一起，但她終於轉過頭時，那樣的眼神沒有怯懦、沒有柔弱。

 

是面對現實。

 

艾迪歐斯終於明白為何她對於只是轉過頭如此輕而易舉的動作猶豫了這麼久。

 

也明白了為何她會想以髮遮臉。

 

那未掩的半張臉堪稱是絕代無雙的美貌，即使連暮城第一美人的妘姬也稍遜於她，抑或是那本性淫惡放蕩但妖豔美麗的莉莉絲是連她的冰藍色眼瞳之美也比不上。

 

即使哭到沒有淚水，那雙眼睛的聰慧內斂並沒有失去。

 

他並不在意髮下那幾乎因累累的傷疤顯得猙獰的半張臉，也不害怕那幾乎無人可敵的美麗，毀滅成為不人不鬼的恐怖面容，他在意的是──

 

師父瑟洛提爾的妹妹。

 

天宮玉皇之妻。

 

──瑟洛緹莉兒。

 

她為何會在此？

 

為何……

 

是與妘姬當時一樣悲傷卻自抑的訣別眼神？

 

天之國界最聖潔的水之天使長，魔界帝都最優秀的七宗軍團長之一，靈界天宮崇高的國母，他艾迪歐斯前世的親生母親，為何會淪落在此獨自哭泣？

 

當她完全轉過身時，艾迪歐斯才發現她是半身受創，右半身則完好無損。

 

那是自殺的刑罰。

 

 

 

－《百萬年之船第四集》４／３０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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